81.很久很久以前

 

    與崔秀英走在大街上,鄭秀妍從來沒有如此不自在過,看了一眼在她身邊的崔秀英,心裡嘆了口氣……

 

    這應該是她近幾年來,最大的失誤與錯算吧?

 

    「晚餐想吃什麼?」崔秀英笑著看她:「吃車站附近的那家法國菜如何?」

 

    「……妳可以先放開嗎?」鄭秀妍想要掏出包包裡的手機,卻無奈的看著一直讓她覺得不自在的右手……此刻緊緊被崔秀英的左手握著。

 

    「妳要拿什麼,我幫妳!」崔秀英用右手伸進鄭秀妍的包包裡掏出手機,然後遞給她笑笑的說:「我猜一定是手機。」

 

    拿過手機,鄭秀妍不知道是要好氣還是好笑,原本只是想要讓她放手的藉口,現在也不知道怎麼說了。

 

    就這樣,一路上都被崔秀英牽著的鄭秀妍怎樣都沒辦法甩開對方的手。

 

    「妳以前不是都交男朋友的嗎?」直到坐下來,鄭秀妍才開口,語氣有些無奈:「秀英,妳不要在跟我開玩笑了。」

 

    崔秀英請侍者拿了指定年分的紅酒,才用雙肘撐在白桌巾的餐桌上,笑著說:「我跟妳這場賭約為期一年半了,如果是玩笑也太認真了?」

 

    「……」

 

    「我不是開玩笑喔,秀妍。」

 

    「我感覺不出我哪一點會讓妳突然喜歡上我。」

 

    「妳哪一點都讓我都喜歡。」

 

    鄭秀妍扶額……看著崔秀英的樣子有些勉強:「崔秀英……妳明知道我不想談感情。」

 

    鄭秀妍有點把話說絕了,其實也是在破壞這場賭約……

 

    當初會答應崔秀英只要她贏了,就跟她交往,是因為她根本就篤定她不可能會贏……或許這有點自私,不過鄭秀妍是有把握才答應這場賭約。

 

    那時候崔秀英很堅持,雖然她已經推拒了好幾次,但崔秀英卻莫名地堅持要自己跟她打這個賭,這不像是崔秀英的個性……

 

    「我知道妳不想談,但我不管,賭約妳輸了是事實,妳現在就是我的女朋友。」

 

    「為什麼?」鄭秀妍皺眉,拿起侍者醒好酒倒入酒杯的紅酒,抿了一口後才問:「就算妳突然轉性,要找女朋友也不一定要找我,妳周圍比我好的女人多的是。」

 

    「秀妍,妳太低估妳自己了。」崔秀英也拿起杯子喝了一口,笑著說:「妳絕對是我認識的女人中的第一人,也是唯一一人。」

 

    鄭秀妍的確是謙虛了,論美貌……她特有的東方面孔幾乎是這邊所有東方人中的佼佼者,論工作能力或是魅力……就更不用說了,整個歐洲的人都公認了,還有什麼好質疑的嗎?

 

    鄭秀妍實在是不想要再聽到崔秀英說出任何一句這種癡情的情話了……

 

    那就彷彿是一輩子沒笑過的人突然在妳面前發笑一樣的陰森恐怖。

 

    「其實,也不是沒有折衷辦法。」崔秀英在吃著甜點的時候說著,對鄭秀妍勾起今天第無數個陽光笑容:「如果妳願遵守,或許這場賭約我可以一筆勾銷。」

 

    「什麼折衷辦法?」鄭秀妍非常不給面子的放下湯匙,看起來心情是自從見到她以後最愉悅的一刻。

 

    崔秀英也不生氣,推開了吃完的甜點盤,雙手交錯的放在桌上,待侍者收走後,說出了她的條件。

 

    「告訴我『泰妍……』是誰。」

 

    鄭秀妍一愣,好久沒有從別人口中聽到這個名字,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恍若隔世般……

 

    「妳只要告訴我,『金泰妍』這個女人,跟妳的所有過去,我們的賭約就一筆勾銷。」

 

    氣氛在崔秀英講完條件後沉寂了下來,一瞬間本來顯得安靜的餐廳好像變得吵雜,擠進了兩人之間的沉默。

 

    「妳不是早就從凜的口中問出來了嗎?」久久,鄭秀妍才用餐巾紙抿了抿唇,低下目光看著盤面。

 

    「她在妳唸CSM之前交集根本不多,充其量只知道點皮毛,我比較想問妳本人。」

 

    鄭秀妍嘆了口氣,看著崔秀英有些疑惑了:「妳為什麼那麼好奇她?」

 

    崔秀英看著她的眼神專注又嚴肅,頓了幾秒才慎重的開口,語氣是鄭秀妍少見的陌生。

 

    「我想要知道,她是如何把妳變成現在這樣的。」

 

    鄭秀妍怔怔的看著她,在兩個人結束晚餐的期間沒有再發表任何話語。

 

    老實說,她不太意外崔秀英會對金泰妍感到好奇,就連徐賢都幾次詢問過,只是因為她不想多談,所以沒逼自己罷了。

 

    只是,那個名字伴隨著塵封五年的記憶,突然之間鄭秀妍不太清楚,自己是不是想說,可不可以說出來了……

 

 

 

 

    兩個人離開法國餐廳,沿著街道往鄭秀妍住處的方向走,夜晚路燈都打開,倫敦的文藝氛圍好像更加濃烈,崔秀英吸了口氣,暢快的吐出,看著那走在自己幾步之遙的鄭秀妍,有些無奈的笑了。

 

    「看來,這賭約不會一筆勾銷。」說完,她準備上前再去牽鄭秀妍的手,卻在快要握住的那刻被躲開。

 

    鄭秀妍勾起淡淡的笑,看著昏黃的路燈,把雙手塞到口袋裡面,語氣不快不慢、不慍不火,彷彿已經成為往事,不再像當初輕易掀起漣漪。

 

    「金泰妍,是一個曾經讓我很愛的女人。」

 

    鄭秀妍突然的自白讓崔秀英一愣,看著面前的女人好像墜入回憶,繞過自己,逕自的往前走著。

 

    「妳覺得愛上一個人會是怎樣的感覺?」鄭秀妍並沒有看她,淡淡的開口問,卻並不在意崔秀英會不會回應自己。

 

    「若要我說……像是體驗自己有多麼不一樣的過程。」

 

    「只要在她面前,我總是會做出很多讓認識我的人極度傻眼的事,說出很自我的話、做出很矛盾的舉動,還有……說出不像自己風格的軟弱話語……

 

她讓我變得不像我自己,在她面前好像總會管不住自己的心,跟她說話好像總會管不住自己的嘴,即使知道那樣的心跳頻率和話語不像自己,卻全然不在意……」

 

    「……所以她讓妳迷失了自己?」崔秀英看著難得多話的鄭秀妍,在她身後說著自己的結論。

 

    鄭秀妍停住腳步,轉過身愣愣的看著崔秀英,好一會才勾起一弧笑:「不……」

 

    「嗯?」

 

    「那是我這輩子到目前為止,覺得最快樂的一段時光。」

 

    「……」崔秀英走上前,超過鄭秀妍的身影走在前面,步伐有些快。

 

    「妳不聽了嗎?」鄭秀妍沒有跟上她,而是在她身後問。

 

    崔秀英停下腳步,轉過身皺起眉,語氣有些醋意:「現在的妳幾乎得到所有的掌聲,妳有大家稱羨的學歷跟工作,妳卻說最快樂的是在金泰妍那個女人身邊的時候?」

 

    她原本以為,金泰妍這三個字所代表的是痛苦的回憶、不堪回首的過去,但她怎麼也沒想到,鄭秀妍會給她這個評價。

 

    「這有什麼好生氣的?」鄭秀妍有些好笑的朝她走進,兩人終於維持平衡的步伐走在街上。

 

    「她絕對沒有看過我們所驕傲的妳……」崔秀英有些賭氣,故意說:「妳完美跟耀眼的一面是屬於這裡!我的眼中。」

 

    如果一般的追求者……說到這邊應該已經被崔秀英的情話感動了吧?

 

    「秀英,妳真傻。」然而鄭秀妍卻沒有露出一絲的感動,笑容有些,至少……是與感動無關的笑意。

 

    「在金泰妍眼中,我從來都不耀眼,從剛相識、熟悉……一直到後面彼此相愛相知,都是我一生中最失敗的時候。」

 

    「那……」崔秀英還想要再反駁什麼,卻被鄭秀妍接下來的話語堵得再也說不出半句話。

 

    那份特別,根本不能比……

 

    她開始理解,為何鄭秀妍周圍的人會如此珍視那看起來平凡庸俗的名字。

 

    從鄭秀妍的話語,她已經可以感受出,金泰妍刻下的,是誰都無法撫平與漠視的痕跡。

 

    「但她卻愛上那樣的我,即使我什麼都沒有。」

 

 

 

 

    之後兩個人一直維持著不快不慢的步調走著,鄭秀妍的住處很快就到了,平常還可以不客氣的蹭在她身上的崔秀英今天卻有些不敢……或許是她強制改變了兩人關係的緣故,今天的鄭秀妍跟她以往認識的不一樣。

 

    「不請我進去嗎?我可是妳的女朋友。」眼看鄭秀妍要掏出鑰匙開門進去,崔秀英奪口的話語帶著質問。

 

    鄭秀妍轉過身,手向後撐著門把,語氣好笑的說:「我都已經跟妳說了她的事了,妳到底要以我的女朋友自居到什麼時候?」

 

    「妳只是詩意般的形容她,這不是我要聽的。」

 

    「那妳要聽什麼?」鄭秀妍覺得煩了,一直站在門口怕擋到人,放棄似的打開門往屋裡走,一邊自暴自棄的說著:「還是妳想聽我跟她上床的過程?」

 

    「唔……」跟著鄭秀妍往二樓走,崔秀英頓了頓,想想後道:「也不是不可以。」

 

    鄭秀妍在自己房門口停住,翻了她一個白眼,掏出鑰匙一邊嫌棄的說著……

 

    「我今天才覺得……妳很變態!」

 

    「是妳自己要開頭的啊!」崔秀英抵住她的門,身子滑進屋子裡,討好似的關好門朝她笑笑,「而且凡事總要有個比較嘛!」

 

    鄭秀妍把鑰匙放到餐桌,並把外套脫下掛到房門邊的衣架上,見崔秀英已經坐在客廳的沙發上,雙手環抱勾起敷衍的笑:「她彈吉他的技巧不錯,手指很靈活,這樣妳滿意嗎?」

 

    「我手指也很靈活啊!看我畫設計圖的時候就知道了。」崔秀英對鄭秀妍拋了個媚眼,不示弱地說著。

 

    「崔秀英……我真的只把妳當朋友,妳可不可以不要再煩我這件事了?」鄭秀妍嘆了口氣,靠在牆邊的她語氣有些不耐煩,皺起眉頭的她此刻顯得有些嫵媚……崔秀英覺得,她一定是被今晚的月光給迷惑了,怎麼連鄭秀妍說著這麼傷人的話都像在讚美她?

 

    「我只是想知道,同樣身為一個女人,我有哪一點比不上金泰妍,而她,又是為什麼……」她起身走到鄭秀妍面前,雙手抵在她兩側的牆邊,語氣不似剛剛的輕鬆:「讓妳五年來不得擺脫。」

 

    「……妳走開。」鄭秀妍冷下臉,她不比身高有170的崔秀英高,但氣勢卻不輸人,三個字讓崔秀英一瞬間差點要聽話的退後幾步。

 

    「妳還沒回答我。」崔秀英低下頭,與鄭秀妍對視:「對女友應有的舉動,今晚我一樣都不會少。」

 

    鄭秀妍抿著唇,在崔秀英的唇快貼上她的時候,語氣冷淡的脫口。

 

    「妳只輸了這一點,也是唯一一點。」

 

    「喔?妳說說看……哪一點?」崔秀英用手托起鄭秀妍的下巴,語氣剎那間低啞了幾度。

 

    鄭秀妍用食指抵著她的嘴,用了些力量往前推了一下,看著崔秀英的眼神彷彿零下的冰塊般,字句堅硬的說著。

 

    「因為妳不是她,妳不是金泰妍。」

 

    放下抵著她下巴的手,崔秀英搖著頭笑了……她笑聲越來越大,額頭抵在鄭秀妍的肩上,久久不止歇。

 

    「妳還愛她嗎?鄭秀妍。」崔秀英嘆了口氣,無所謂的語氣改變,此刻的鄭秀妍看不到她的表情,卻反而放下了戒備。

 

    這才是她認識的崔秀英,朋友的崔秀英。

 

    「如果過去的那個我所表現的……是愛她,那現在的我絕對不愛了。」鄭秀妍望著窗外,語氣平淡沒有起伏:「在她離開的那天起,我們就再也不可能了。」

 

    「為什麼?」

 

    鄭秀妍看著崔秀英,表情有些惆悵,崔秀英從她的眼中……看到逝去的愛情。

 

    「因為現在的我擁有了全部……不再是金泰妍愛的那個鄭秀妍了。」

 

    金泰妍愛的,是那個什麼都沒有的鄭秀妍。

 

    「……為什麼我從妳的口中聽不出,那份篤定?又為什麼……妳會因為她而擺脫不了夢靨?」崔秀英的眼神有著不確定,試圖從鄭秀妍這坦然的對話中,找出破綻……即使,那邏輯不通的語句中有那麼一絲絲的不捨。

 

    「因為當初毫無預警被丟下的人是我,這份篤定,我現在還做不到。」鄭秀妍笑了笑,修長的手指撫上自己的額「至於擺脫不了的夢靨,是因為……」

 

    鄭秀妍像是終於找到一個無辜的路人,既然是對方開的頭,五年來對於金泰妍這三個字不再深埋心底,而是用文字語言組織編織。

 

    「五年前的早晨……我就是這樣失去她的,在夢中。所以五年後……即使我努力的爬到了巔峰,夢中的我,卻還在那個早晨活著,困在那個被拋棄的早晨。」

 

    也是到這一刻,她才承認,五年前的那一天,她是恨金泰妍的。

 

    可是,五年後的現在,什麼都沒有了,無恨、無怨、無起伏的……

 

一紙簽了半年契約的租屋證明、塞滿食物的冰箱、還有占了四分之一衣櫃的衣物……在當時的她看來,金泰妍是多麼地殘忍,留下的是多麼的片面及瑣碎。

 

但現在看來……金泰妍留下的比自己想像中的還多。

 

    「她讓我失去作夢的權利……卻給了我實現的力量。」

 

金泰妍當初,是這樣考量的嗎?

 

想要把那個什麼都沒有的自己,困在夢中……讓現實中的她起飛。

 

    崔秀英說不出半句話反駁,聽完鄭秀妍口中的金泰妍,要問她對方做錯了嗎?但是,她的確喜歡現在這樣的鄭秀妍……一個擁有一切的鄭秀妍。

 

    鄭秀妍瞇了眼,表情變了,那是崔秀英熟悉的那個高雅自信的鄭秀妍,此刻卻顯得極端殘酷。

 

    「我不會再愛,因為五年前的那個我已經輸了。」

 

    沒錯,那樣的鄭秀妍,活在夢中就好了。

 

    而現在……

 

「我不喜歡輸的感覺,我也不會再輸。」

 

to be continued......

 

L:有沒有覺得這次更文比較快?是的,原因很簡單,你們取悅藏鏡人了(笑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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